行军途中,金发碧眼的史沫特莱让人很是惊奇。《五月榴花照眼明》中写道,傍晚途经一个村庄时,不少人团团围住她们上下打量,议论着“她有双猫眼”。盛国华拦在史沫特莱跟前,大声地说:“她是一名妇女,是我们的美国朋友。她还给伤兵换绷带、洗血衣、喂水喂饭。”说着,他抬起史沫特莱一只包裹着绷带的手,招呼大家:“看!这就是她给伤兵洗澡时,被开水烫伤的!”人们更加惊奇地看着盛国华。他仍不住嘴:“她是我的爸爸,又是我的妈妈!如果你们哪个病了,她会给你们治。”
看着小国华认真的样子,史沫特莱打心眼里喜欢。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现:何不收养一个孩子,小国华多可爱啊!
一场跨越山海的母子情
在即将离开之际,史沫特莱想认盛国华做干儿子的念头越发强烈。她找到纵队司令员李先念,当着许多人的面,说想收养小国华。李先念笑了笑,问道:“为什么想收养国华?”
后来,史沫特莱在她的战地报告文学《中国的战歌》中记述了当时的情景:我自己也非常怀疑人们是否愿意接受让一个外国人养育一个中国孩子,从而可能使他脱离自己的人民。我自己还想得很远,甚至想到将来我也许可以送国华到外国去学习先进的科学知识,但我自己的生活又是如此不稳定又没有保障,我敢于实施这样的计划吗?我要试试看。
李先念听了史沫特莱的想法后,略作思索后答复道:“好,只要这孩子自己同意的话,你想领养他是可以的。”
史沫特莱兴冲冲地找到盛国华,跟他说,她想收养他,先送他到重庆的儿童学校读书,将来还能去美国……
盛国华听后,低着头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开口,问了重庆那所学校的情况。史沫特莱“趁热打铁”地说,部队需要教员,你可以回来把学到的知识再教给其他人。盛国华这才有些心动,说:“请允许我和我的战友商量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盛国华来找史沫特莱,眼圈红红的,很为难地说:“我想所有的战士都必须留在前线,等我们赶走了敌人,取得最后胜利,你再来收养我吧。”
史沫特莱有些意外,怔在那儿,盯着小国华,半晌叹了口气。
越是临近离开的时候,史沫特莱越是放心不下“儿子”盛国华。她向纵队领导请求,将他安排到纵队儿童剧团。在这个剧团里,半天学习,半天排练和演出。
史沫特莱坐上小船离开。盛国华和另外两个孩子正蹲在岸边洗衣服。看见远去的船只,盛国华连忙站起来,向着史沫特莱大喊着挥手告别,然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眼含泪水目送小船消失在迷雾之中。而这一别,却是两人的永别。
回到美国后,中国人的革命面貌和革命精神仍在史沫特莱脑海久久萦绕。她誓将中国的红色革命展现在世人面前,频繁地发表演讲,向美国人讲述八路军与新四军的英勇行为,写成《中国的战歌》一书,引发西方民众对中国革命和抗战的关注与支持。其中,第九章《再访游击区(1940)》中,以“我的中国儿子”为题,详细记录了她与盛国华之间的深厚感情。
抗战胜利后,史沫特莱迫不及待地来到中国,寻找“儿子”。可是,她再也找不到盛国华的身影,听不到那声“妈妈”了。在她走后的一次战斗中,年轻的盛国华不幸中弹,光荣牺牲。
史沫特莱带着遗憾离开了。1950年5月6日,史沫特莱因胃溃疡手术不治在英国逝世,终年58岁。她终身未育,却将“中国儿子”写进自传中。
史沫特莱出版的《中国人民的命运》《伟大的道路》《中国在反攻》《中国革命中的妇女》等作品,既是中国革命的珍贵记录,也是她与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深厚情谊的见证。
1951年5月,北京为史沫特莱举行了追悼大会和隆重的葬礼。她的骨灰被安放在北京八宝山中国烈士陵园,墓前的大理石碑上用金字镌刻着朱德题写的碑文:中国人民之友、美国革命作家史沫特莱女士之墓。
抗战胜利80周年之际,新四军第五师纪念馆的参观者络绎不绝。这个暑假,一群由大悟县小学生组成的“大别山红娃”小小讲解员们主动来到这里,向游客讲述史沫特莱与盛国华的故事。
芳畈镇小学九岁的汪研墨就是其中一员,每当有游客驻足在这张照片前,他便主动上前讲解。“历史要牢牢记住!要记住那些外国友人的帮助,记住那些保护家国的英雄,不能辜负他们的付出,还要把他们的精神好好接过来,传给更多人!”
刊于《参考消息》2025年9月11日第9版